第一章 导致进化心理学出现的科学运动 小结

进化生物学经历了若干重要的历史发展阶段。进化是指有机体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这种观念在达尔文被世人认识之前很久就已经出现了。但是，达尔文之前的理论都不能解释变化是如何发生的。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是他对进化生物学的最高贡献，该理论包含三个必要成分：变异、遗传和选择。当某些遗传变异比其他遗传变异带来了更高的繁殖成功率时，自然选择就会发生。简而言之，自然选择的含义是，由于遗传变异的繁殖成功率差异，导致了有机体的性状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

自然选择为生物科学提供了一个统一的理论，还解决了几个重要的难题。首先，它阐明了有机体结构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的因果过程。第二，它提出了一个理论来解释新物种的起源。第三，它把所有的生命形式都统一到一棵宏大的进化之树上，同时指明了人类在这个进化谱系上的位置。尽管很多人试图寻找自然选择理论的缺陷，但是它依然在科学界存活了将近 150 年，这个事实足以表明自然选择理论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科学理论（Alexander, 1979）。

达尔文提出的进化理论除了自然选择（有时也被称为“生存选择”）之外，还有第二种进化理论：性选择理论。性选择理论主要被用于解释那些与成功繁殖相关，而不是与成功生存相关的进化特质，它一般通过两种过程来发挥作用，即同性竞争和异性选择。在同性竞争中，胜利者能够获得更多的交配机会，从而拥有更高的繁殖成功率。而在异性选择过程中，如果生物个体拥有异性所偏爱的特征，那它就更有可能获得繁殖成功。性选择的这两种过程相互交织，共同导致了进化的发生——即由于繁殖成功率的差异而导致性状发生演变。

很多生物学家曾经拒绝接受达尔文的理论，主要原因是达尔文缺乏一种可行的遗传理论。后来，当人们认识到孟德尔工作的价值后，达尔文的理论才得到了支持；并且在一场名为“现代综合”的运动中，自然选择理论和遗传理论结合形成了新的理论。根据新的理论，遗传不是父母性状的混合，而是颗粒式的传递。也就是，最基本的遗传单位（即基因）是以独立颗粒状存在的。它们不会发生混合，而是独立完整地从亲代传递给子代。颗粒式遗传理论为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提供了必要的支持内容。

继“现代综合”运动之后，欧洲的两位生物学家，康拉德·洛伦兹和尼古拉斯·廷伯根开创了一场新的运动，即习性学运动。习性学家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研究动物的行为，主要考察动物行为的起源与功能。

1964 年，威廉· D. 哈密尔顿发表了两篇革命性的文章，对自然选择理论进行了重新诠释。哈密尔顿认为，选择的操作过程不仅包含经典适合度（直接的繁殖成功），还包含广义适合度——即除了个体的直接繁殖成功之外，还包括对遗传亲属的繁殖成功率的影响；其中，个体对亲属的贡献大小取决他们之间的基因相关度。广义适合度理论使得研究者用“基因之眼”来看待选择，从而对自然选择理论的理解更加准确。

1966 年，乔治·威廉斯出版了到今天仍然被奉为经典的著作《适应与自然选择》。这本书产生了三大影响。第一，它导致了群体选择理论的衰落。第二，它推动了哈密尔顿理论的传播。第三，它为我们确认适应器界定了非常严格的标准，包括有效性、可靠性和经济性。 20 世纪 70 年代，罗伯特·特里弗斯在哈密尔顿和威廉斯工作的基础上提出了三种开创性理论：互惠式利他理论、亲代投资理论和亲子冲突理论。至今，这三种理论的影响力依然强劲。

1975 年，爱德华·威尔逊出版了《社会生物学：新的综合》一书。这本书试图对进化生物学的重要发展进行综合。威尔逊的著作激起了极大的争论，很大的原因在于他在此书的最后一章 对人类自身所进行的探讨。他提出了大量的假设，但是缺少实证依据。

很多人不喜欢威尔逊的书，反对用进化理论来解释人类的行为，这是因为他们对进化论持有误解。与他们的误解相反的是，进化论并不认为人类的行为是由遗传决定的，也不认为人类的行为是不可改变的，进化论也不意味着最优设计。

来自多个领域的证据让我们知道了现代人类在进化历程中发生过的里程碑式的事件。人类所属的哺乳动物起源于大约 2 亿年前。灵长目动物大约在 8500 万年前出现。我们的祖先从 440 万年前开始两足行走，大约 250 万年前制造出最早的粗糙工具， 160 万年前开始使用火。随着脑容量的增长，我们的祖先发展出了更加复杂的工具和技术，并逐渐迁移到世界的各个地区。

在进化生物学发生变化的同时，作为进化心理学的必要内容之一，心理学领域也在发生变化。弗洛伊德强调生存和性行为的重要性，他提出了求生本能和性本能的理论。这两种理论刚好与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和性选择理论相对应。 1890 年，威廉·詹姆士出版了《心理学原理》一书，提出人类拥有大量的特殊本能。但是，在 20 世纪 20 年代，美国的心理学家们远离了进化论，开始推崇激进的行为主义。根据行为主义的观点，少数高度一般化的学习原理就足以解释人类的复杂行为。

然而，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经验证据表明一般性学习原理并非总是有效的。哈里·哈洛关于猴子的研究表明，尽管猴子从金属妈妈那里获得一级强化物，但是它们并不会因此更喜欢金属妈妈。约翰·加西亚的研究表明，有机体能够很容易地学会一些事情，却很难学会另一些事情。有机体的大脑内部一定在进行着某些活动，它们不是单单依靠外部强化就能够解释的。

这些研究成果的不断积累，终于引发了认知革命。心理学开始重新探讨“大脑内部活动”。认知主义以信息加工隐喻为基础——即将大脑内部机制描述为特定形式的信息输入，依据决策规则所进行的信息转换，以及生成行为或其他输出。

人可能与生俱来就已经拥有了某些预置程序或特定装备，规定了对某些特定信息做出反应而忽略其他信息。这种观点为进化心理学的出现奠定了基础。进化心理学代表了现代心理学和现代进化生物学的真正综合。

第二章 作为新科学的进化心理学 小结

这一章涵盖了四个主题：（1）建立关于进化心理机制的假设的逻辑；（2）进化过程的产物；（3）进化形成的心理机制的特征；（4）检验这些假设所采取的科学研究程序。

在讨论建立进化假设的逻辑时，我们最先考察了四个水平的分析过程。这四个水平从最一般到最具体依次是：一般进化理论、中级水平的进化理论、具体的进化假设，以及从这些假设中得出的对实际现象的具体预测。形成假设的一种方法就是从较高的水平到较低的水平。中级水平理论能够产生多个假设，而每一个假设又能够形成若干可进行检验的预测。这个过程可以被称做建立假设和预测的“自上而下”策略。

第二种方法是从已知的或观察到的现象开始着手，比如男性比较看重女性的外貌。从这个现象出发，我们就能够建立关于这种设计特征的潜在功能的假设。这种自下而上的方法被称为逆向工程法（reverse engineering），它是对自上而下方法的有益补充。

进化过程产生了三大产物：适应器、适应器的副产物以及随机影响（或者叫噪音）。进化心理学家主要关注适应器。更具体地说，他们重点关注那些构成人类本性的特殊适应器：心理机制。

心理机制也就是信息加工装置，它们之所以表现为这种形式，是因为它们曾经在人类的进化历程中成功地解决了许多反复出现的、有关生存和繁殖的适应性问题。经过了进化选择的设计，心理机制只加工特定的信息，按照决策规则对信息加以转换，产生的输出包括：生理活动，生成能为其他心理机制所用的信息，或者直接生成外显的行为。进化形成的心理机制所得到的输出结果，通常就是某种特定的适应性问题的解决方案。进化形成的心理机制让我们能够有依据、有把握地“按照心理机制的自然分界线对其进行划分”；心理机制具有问题特殊性，它们数量繁多，并拥有某种功能特征。

一旦形成了关于某种进化心理机制的假设，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去检验它。检验进化假设需要倚仗比较的方法，查明你所研究的群体是否像你预测的那样具有某种独特之处。这种方法致力于比较不同的物种，比较不同文化中的人的表现，比较人们的生理反应和脑成像特征，比较拥有不同遗传基因的人，比较同一物种内的不同性别成员，比较同一性别中的不同个体以及同一个体在不同情境下的差异，从而对进化假设进行检验。

进化心理学拥有大量的潜在资源可供使用，其中包括考古学记录、当代的狩猎—采集社会、自我报告法、观察者报告、实验室实验中来自被试的数据、来自公共记录的生活史数据以及人类的制造物。每一种数据来源都有其优势，但同样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每一种数据来源所提供的信息，都是其他来源不能替代的。而且，每一种数据来源都拥有各自独特的缺陷和弱点。所以，如果一项研究采用了两种或者多种数据来源，那么它通常比只采用一种数据来源的研究更好。

本章的最后一节简要介绍了几种主要的适应性问题。有四种适应性问题是从现代进化理论中直接衍生出来的：生存和成长问题、择偶问题、抚养问题和遗传亲属问题。确定适应性问题的其他方法来自于有关人类社会普遍结构的知识、传统的部落社会、古人类考古学、任务分析以及我们现在的心理机制。现在的心理机制，比如恐高、爱吃高脂肪的食物，以及偏爱与大草原相似的风景等等，都为我们提供了一扇窗口，启发我们去考察古代适应性问题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