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恶劣的自然条件,比如食物短缺、毒素、捕食者、寄生虫、疾病以及极端的气候等问题,反复地困扰着我们的祖先。人类已经进化了许多适应性的机制来克服这些障碍,以便能够存活下来。获得食物是最重要的生存问题之一。除了食物短缺之外,有机体还必须面对的问题是,该吃哪些食物(比如富含热量和营养物质的食物),不该吃哪些食物(比如有毒的东西),以及如何获得那些能吃的食物。人类进化成了杂食动物,不仅食用植物,还以许多动物的肉类为食。人类拥有的适应器包括:对富含热量的食物表现出特别的偏好;拥有特殊的机制让我们避免摄入有毒的东西(比如厌恶反应);拥有特定的机制来排出毒素(比如呕吐、咳嗽、打喷嚏、腹泻和妊娠反应)。人类还使用香料杀死食物中滋生的细菌,这一实践活动很有可能是通过文化交流而传播开来的。人类使用香料的普遍现象支持了抗菌假说。我们之所以喜欢喝酒,有可能源于人类祖先对成熟水果的偏爱,因为熟透的水果中往往包含有少量的乙醇。用火烹饪食物对人类的进化过程非常重要,因为烹饪不仅可以杀灭危险的微生物,还能让食物变得更容易消化。
关于人类进化的最有争议的问题之一就是,我们的祖先究竟是如何获得食物的。研究者们提出了两种基本的假说:狩猎假说和采集假说。目前的所有证据都表明人类祖先的觅食模式大概是这样的:男性狩猎,女性采集,或许偶尔食用动物的腐坏尸体。空间能力的性别差异反映出狩猎和采集的不同适应器。平均而言,女性在空间定位的记忆能力上强于男性,而男性在物体的心理旋转、辨别方向和阅读地图的任务中要比女性表现得更好。研究者认为,女性的适应器让她们在采集坚果、水果和块茎时更有效率,而男性拥有的上述各种能力让他们在狩猎中更为优秀。
生存的另一个适应性问题是,寻找一个栖身之所。人类已经进化了对资源丰富而且视野开阔的风景的偏爱,这些特征通常与我们祖先在非洲大草原的居住环境相似。
但是,所有的居所都含有威胁到生命的恶劣条件。所以,人类已经进化了对许多事物的害怕反应来避免这些危险。比如,人类怕蛇、蜘蛛,怕高和陌生人。这些适应性的反应模式具有跨文化的普遍性,而且只在特定的发展阶段才会出现。在面对害怕的事物时,人类至少拥有六种行为反应:静止、逃走、战斗、投降、惊恐和昏厥。除了害怕反应之外,人类的注意模式也表现出某种可以预测的偏向——他们能从一堆中性图片中轻易地挑选出蛇和蜘蛛的图片来。人类还拥有一种听觉偏向,它让我们在听到危险声音来临时更早地做出反应以避免危险。我们还拥有俯视错觉,即从顶端向下看时要比从底部往上看时过高地估计高度——这是一种防止从高处跌落的适应器。最后,年仅三岁的儿童就已懂得人与捕食者相遇后可能产生的一系列后果,并能理解死亡所表示的复杂含义。
疾病和寄生虫是大自然中普遍存在的恶劣条件,对于寿命较长的生物体而言更是如此。人类已经进化出许多适应性的机制来抵抗疾病和寄生虫。与传统的治疗思路相反的是,体温上升导致发烧的机制,其实是人类抵抗疾病的一种自然身体机能。服用阿司匹林或其他药物,往往会适得其反,延长患者的患病时间。
既然生存对于有机体是如此重要,那人为什么会死呢(或者说为何不能活得更久呢)?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谜团。衰老理论为我们提供了答案。基本上,选择作用在生命早期更有影响力,因为生命早期发生的任何事件都有可能影响一个人后来的整个繁殖期。但是,当人变老的时候,选择压力减弱了;更为极端的情况是,你临死之前所遭受的厄运几乎不会对你的繁殖行为产生任何影响。这意味着,选择倾向于那些在生命早期带来巨大收益的适应器,即使它们有可能让人类在晚年时付出沉重的代价。
自杀也许比“人注定要死”这一事实更令人迷惑——自杀是指一个人有意地结束自己的生命。自杀念头在下列人群身上最为普遍:繁殖潜能较低,未能在异性恋爱中获得成功,身体状况不好,未来的经济情况不妙,或者认为自己成了家人的重大负担。现有的证据表明,人类可能已经进化了对情境十分敏感的心理机制,用于评估自己未来的繁殖可能性以及自己给家属造成的净损失。
他杀是人类的一个重要死亡原因。来自传统的狩猎—采集社会的证据表明,一对一的谋杀和战争所导致的成人死亡率高达 35%。一个关键问题是,人类是否进化出了杀死同类的心理适应器——这个话题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讨论。
上述所有的心理机制都有助于人们生存足够长的时间,最终到达成年期。但是,到达成年期之后,人们仍然会遇到许多妨碍生存的恶劣条件。不过,他们还要面临一系列新的适应性挑战,那就是择偶问题。这正是我们将在下一编所要讨论的主题。
到这里,我们已经大致解开了人类女性的长期择偶偏好之谜。在如何挑选配偶这件事情上,现代女性继承了远古女性祖先的成功智慧。在远古时代,较之善于择偶的女性,那些不加区分就选择配偶的女性可能很难成功地繁衍后代。对女性而言,一个长期配偶能给她们带来宝贵的资产,因而挑选合适人选必须作出相当复杂的努力。尽管女性形成的择偶偏好内容各异,而且种类繁多,但它们都与资源相关,能帮助女性解决重要的适应性问题。
很明显,女性通常从配偶那里获取资源。但资源并非总是一目了然的,因而女性的择偶偏好对于某些品质很敏感,这些品质通常预示着男性已经拥有的财富和资源,或者未来获取资源的潜力。的确,与其说女性看重钱,还不如说她们重视那些能够获得资源的品质,比如上进心、智力和年龄。女性通常会细致考察这些个人品质,以此来评估一个男人的潜力。
然而,光有潜力是不够的,因为在拥有巨大潜力的男性中,很多人也非常挑剔。有时,这些男性满足于短期的性关系,不愿意给出长期的承诺,这就让女性面临一个难题。对于这个问题,解决手段之一是寻求对方的爱情。爱情往往标志着一个男性从事实上对某个女性作出了承诺。
对远古女性来说,即使一个男人爱她并且愿意给出承诺,但如果他在体能上很容易被其他男性打败,那么他仅有爱情和承诺也是不行的。假如女性嫁给一个瘦小、身体孱弱、缺乏勇气的男性,她有可能会受到其他男性的伤害,她的家庭财产也有可能被他人夺走。相比之下,高大强壮的运动型男性可以保护她们。这样一来,远古女性和她们的孩子在生活中就有了安全保障。现代女性是那些繁衍成功的远古女性的后裔,因而也继承了对男性的力量和体能的偏爱。
最后,对女性而言,如果她的丈夫染上疾病或者突然死亡,或者说夫妻之间无法相处争吵不休,那么所有的资源、承诺和保护都没有意义。所以,妻子通常悉心照料丈夫的健康以确保能长期受益,同时迎合丈夫的个性和兴趣以保证忠诚和家庭稳定。如今,女性的许多择偶偏好仍然与千万年前女性祖先们面临的适应性问题保持着完美的对应。
女性的择偶偏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下列背景因素作出重要的适应和调整,这些因素包括:女性自己拥有的资源、时间背景、女性自身的配偶价值、模仿漂亮女性的选择。此外,择偶偏好也会随着性取向而变化(见栏目 4.1)。根据结构性资源缺乏假设,已经拥有大量资源的女性不会像缺乏资源的女性那样看重男性的资源。然而,这个假设并没有得到现有研究数据的支持。相反,高收入的女性比其他女性更加看重未来配偶的收入和学历。另外,女性在择偶时也会考虑这是一段长期关系还是短期关系。具体而言,在选择长期伴侣时,女性特别看重对方是否具有一家之主和好父亲的品质或潜力。但是在选择短期伴侣时,这些品质却远没有那么重要。在女性身上,还存在一种择偶模仿现象。当女性看到一个男人身边有女伴时,特别是,如果女伴非常迷人并且对该男性很有兴趣,那么女性们也会认为这个男人很有吸引力。此外,那些对自己的外貌有客观评价、认为自己很有吸引力的女性,通常拥有更高的择偶标准,她们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富有男子气、对称性好、社会地位高、迷人、健康、体型匀称。
择偶偏好之所以得以进化,说明它们确实对实际的择偶行为有着长期而反复的影响。当然,我们并不能期望女性的心理偏好和行为完全一一对应。人们并不能总是得偿所愿。不过,有几项研究结果表明,女性的择偶偏好对她们的行为确实有影响。在征婚广告中,女性对经济实力强的男性有更多的回应。社会地位高和资源丰富的男性更有可能结婚。在一夫多妻制社会,社会地位高的男性通常拥有多个妻子,而贫穷的男性却只能打光棍。男性都喜欢漂亮女性,所以漂亮女性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们的择偶行为也最具代表意义。有研究表明,漂亮女性的确更有可能嫁给高收入、事业有成的男性。人口统计数据进一步揭示,在全球范围内,女性通常都嫁给了年龄稍长的男性,这是她们对年龄的择偶偏好的直接反映。最后,女性的偏好也对男性的行为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在吸引异性时,男性比女性更喜欢展现他们的资源;而在诋毁竞争者时,男性也更喜欢攻击他的对手太穷、没有上进心。此外,男性倾向于在网络交友的个人资料中撒谎,他们经常夸大自己的收入、学历和身高。在漂亮女性面前,男性通常被激发出一连串的心理变化,他们会更加看重经济上的成功,体验到更强烈的上进心。简而言之,根据女性的择偶偏好,可以预测男性的某些行为。基于这些研究结果,我们有理由认为,女性的择偶偏好不仅影响了她们的实际择偶行为,也影响了男性的择偶策略。